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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、不識月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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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、不識月(二)

◎憐惜◎

“陛下,昔日阿越國使團獻寶之舉,恐非誠心為交出潛逃之質子。今其擾亂我大榮邊境,或早已暗通黔朝,意圖分取我大榮之利。”

江淩安立於天子寢殿,眸光微斂,視線落在建安皇帝臉上。

建安皇帝仰臥於龍榻之上,面色憔悴,病容盡顯。雖已年屆四十五,然其俊美依舊,仍可見年輕時的風采。

他用巾帕捂住口鼻輕咳幾聲,“如今這般光景,朕亦心起疑雲。阿越國表面上似已與黔朝生出嫌隙,轉而攀附我大榮,然實則恐與黔朝暗中勾結,刻意前來我大榮探聽消息。只是那名質子……”

建安皇帝掩唇咳嗽不止,江淩安即忙上前,將他扶起身來靠床而坐,輕撫其後背。

“言及那名質子,朕心中氣息難以順暢。當初將她關押於監牢時,於大殿內聲淚俱下,你可信她日後所行之事而非早有蓄謀?”

“陛下,是微臣失職,放任淩月惹出滔天罪孽。還望陛下保重龍體,不宜因此番瑣事累及龍體。”江淩安連忙出聲,將當日失誤攬至自己身上。

“瑣事?當初她縱火燒了驚雲山莊,遂再度潛逃,這未嘗算得瑣事。”建安皇帝言辭間略顯慍色,“依朕看來,你是香脂油蒙了心,早已分不清孰真孰假。”

江淩安雙膝跪地,“陛下,微臣糊塗。初時微臣確實不知淩月之底細,她亦未能言明其來歷。”

“往後微臣心生顧慮,多方派人暗中查訪、試探無果,遂念及淩月不過是黔寧王之遺孤,且被黔成王送至我大榮為質子,見她如此境地,微臣不禁生出憐惜之心。陛下,微臣或有包庇之念,然對大榮、對陛下,誓無二心。”

建安皇帝體力漸顯不支,氣喘連連,“罷了,言及此事,唯有增添朕之煩憂。近日來,朕漸感力不從心,頭疾愈發嚴重。先帝當年亦是如此,終日憂慮朝政,致使心力衰竭……”

“陛下。”江淩安恭敬出聲,打斷建安皇帝即將脫口而出的言辭,“陛下正直壯年,還請勿要言及此番喪氣話。”

建安皇帝卻不甚在意,“無妨,這凡人到了一定年紀,終有順應天命之日。朕唯憂心太子尚幼,托付這大榮江山於他,朕實在放心不下。”

“陛下,太子殿下聰慧,又潛心學習,陛下不必過於憂慮……”

“陛下,大皇子來了。”內侍稟告。

“朕疲了,令他無需前來。淩安,你也回府去罷。”

江淩安遂行禮退出寢殿,正遇大皇子候在殿前。“大殿下。”江淩安躬身行禮,“陛下已歇息,改日再來請安罷。”

大皇子緩步往外走,至宮門外方才頓足,回身凝望江淩安,“淩安,今日父皇竟無意召見本宮。本宮……”

他聲線微哽,眼中泛紅,低聲道:“父皇遲遲未封本宮王爵,本宮昔日揆奪其間定有深意。如今看來,竟是本宮多慮了。”

江淩安聞言,神色微凝,“大殿下何出此言?陛下未遣大殿下前往封地,定是念及父子情誼,不願分離,大殿下勿要多心。”

大皇子苦笑一聲,“父子情誼?淩安,你當真相信父皇遲遲不封本宮王爵,只因不願父子分離?”

江淩安察覺大皇子今日言辭有異,心存疑慮,“大殿下,若非如此,陛下又為何遲遲不封?”

大皇子垂眸,神情黯然,“本宮曾以為,父皇有意立本宮為儲君,故而遲不封爵。直至前歲趙瑾受封,本宮方才明白,父皇因憂本宮於封地舉兵,遂困本宮於昀京。”

“趙源,你瘋了?”江淩安聞得大皇子此番謬論,心下氣急。

“我瘋了?難道你不曾這般想過嗎?朝廷之中心生此念者,何其眾多?本宮愚拙非常,方才覺悟已晚。”

大皇子擡袖掩面,沈吟片刻,“如今父皇病重,太子年紀尚幼,本宮惟有常往父皇跟前走動請安,盼望父皇能對本宮心生幾分念想。趙瑾若非因著皇後所生,乃父皇嫡長子,他如何能有今日?”

江淩安覺大皇子言行愈加癲狂,似遭受了莫大的刺激,“大殿下,慎言……”

“慎言?本宮自幼便被教誨,要謹言慎行,不爭不搶,要安於當一閑散王爺。然時至今日,本宮所得又有何益?才智過人、心系天下百姓又何如?究竟不比嫡長子尊貴,皇後所出,乃天之厚恩。若非皇後所生,趙瑾何德何能,竟受立為儲君?”

江淩安聲線凜然,“大殿下,太子雖年紀尚輕,卻潛心研習治國之道,恪守愛民之責,近日隨陛下上朝聽政,朝中諸位重臣對太子殿下甚是推崇備至。”

江淩安言及此處,凝思半晌,目光深邃似能洞悉人心,“大殿下,有些念頭可致人性命,此番說與微臣聽了,便算揭過。還望大殿下三思,此念不可再存,更無須與他人提及。更有要緊之事,切不可付諸行動。”

大皇子聞得江淩安這番話,後背冷汗淋漓,眼中卻噙著失落,“淩安,你我自幼一同長大,本宮以為……無論本宮心有何念,欲行何事,你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本宮。你向來通透世事,亦是聰慧之人,未曾料到……”

“趙源!”江淩安壓低嗓音喊道,“以你之見,所謂通透世事的聰慧之人,便是可助你謀反之輩嗎?”

大皇子聞言呼吸一窒,半晌無語。兩人爭執至此,言辭間早已不覆往日的禮數,盡皆拋諸腦後。

“謀反?”大皇子冷笑一聲,“江淩安,若父皇能識時務,本宮又怎會生出如今這般念頭?”

江淩安不欲就此事與大皇子糾纏,遂斂去面上慣有的平和,語重情深,“大殿下,國之興衰,安定為先。微臣懇請大殿下謹慎思之,非分之想與不孝、不義之念,還請大殿下務必咽回肚中。若行事危及大榮安穩,微臣定不會顧念昔日情誼。”

大皇子聞得江淩安這番勸誡之辭,未再多言,二人遂不歡而散,各自歸去。思量與否,尚無從知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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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李大哥,當日聽您言及我身上的蠱毒或與宮裏那位有所牽連,煩請詳盡告知於我。”淩月今日換上一襲天青色長衫,正欲出門。

李常卿聞言,遂耐性將昔日提及之事徐徐道來。

“此事起於二十餘載前,先王命人將城中幼子悉數捉入皇宮,自小訓練為禦林軍敢死隊,成人後方能報效朝廷。月城百姓苦不堪言,家中有幼子的,能逃者皆已逃離,無法逃離者,唯有眼睜睜看著官兵上門將孩子抓走。”

李常卿臉上露出痛惜之色,又參雜著憤懣。

“實乃先王忽興起煉蠱之術,欲將幼兒煉制成傀儡為戰爭武器。此番行徑自先王而起,延續至如今宮中那位。”

“故而,當日林大夫查探姑娘身上的蠱毒,恐與黔朝煉制蠱毒一事相關,方才出言提醒,憂慮因小失大,因而暴露了身份。”

淩月聽得此番詳敘,心下將之與所獲消息相聯系,個中緣由頓時明了。

黔朝軍對外揚言將幼兒帶入皇宮訓練,實則盡數交與沁蘭山莊煉制成傀儡,早已令月城內不知實情的百姓心生惶恐。

淩月方一思及此事,遂憶起雲飛翼曾言及此事因她父王而起。她尚在黔朝王庭時,未嘗聽得半點風聲,足見父王行此等惡跡之謹慎,非一般人所能輕易探得。

黔成王即位後,未曾斷絕與沁蘭山莊狼狽為奸,依舊沈湎於那等非人的勾當。

思及於此,淩月內心悲慟難抑。黔成王之所以有後來的種種行徑,勢必因著雲飛翼明裏暗裏的引誘與刺激,若非如此,黔成王亦不會生出謀反之心。至少不應是那般狠辣作為,四王叔——本是個至純至善之人。

而雲飛翼為何會行此番惡事,便是因她而起,歸根究底,父王母後被害一事源於她。無數個夜半夢醒時,她都愧疚於自己與父王的罪惡。心緒寧靜之際細想,又覺事實並非如此。

父王與奸人合謀草菅人命,煉蠱毒、制傀儡,那是父王自身有失帝王之德;雲飛翼因著意欲將她捉去煉蠱而與黔成王合謀,謀害了父王母後,雖因她而起,然非她之過。

哪怕這一切並非全然因她而起,淩月亦嘗盡苦頭,承受蠱毒之苦與喪親之痛。

父王所造之孽,悉數報應於她。如今,她既已蠱毒得解,恢覆常人之身,又習得易容之術,正是她付諸行動之時,讓那些罔顧人倫之輩嘗盡苦頭。

淩月深知此番計劃雖算得完善,然當真著手行事殊為不易。雲飛翼並未告知於她沁蘭山莊眾人於何處煉制傀儡。再者,雲飛翼能否輕易接近黔成王……樁樁件件皆非易事。

雲飛翼常年獨來獨往,若淩月易容成他在黔朝王庭時的形容,必然不宜帶李常卿同行。

經一番深思熟慮,淩月心中已然明了,她只能只身一人前往黔朝王庭,待谙熟周圍境況之後,再伺機尋覓沁蘭山莊煉制傀儡之所。

既無他途可行,淩月暗忖無須再多思慮,遂與李常卿、阿蘭略作告別,一人出行,直奔黔朝王庭而去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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